《三棵芒果树》

狐克西 · 发表于 2003-6-30 20:55:30

序 落后难免要滋生愚昧，愚昧难免就会衍生荒唐。而真正的荒唐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几乎又没有人会去相信——无视了荒唐，自然就忽视了落后…… 市侩们就在这落后中滋生出来，并切越过越愚昧，越活越荒唐…… 当我刚搬来宁德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楼下的那三颗芒果树。 它们不怎么高——差不多只到二楼阳台处，并且细弱得可怜——因为根本没人在意它们，也不关心它们，以至于似乎每年7、8月间常来拜访这一地区的沿海台风只要挥一挥袖子就可以轻易地将它们连根拔起。 老妈说：等到芒果树长到咱家三楼的时候就会结出芒果。 于是我就日日痴心妄想地等。 　 我家东面楼的二楼住着一位很凶、很霸道的老太婆。 有一年，我和表弟在阳台上向东面楼的楼顶丢土块，企图击落在楼顶蹦跳的麻雀，结果却误中那老太婆的油锅，击碎了她的午餐梦。 于是那老婆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我家，大骂了一场。最后还是我连声地赔不是，并由家人送上一罐鲜油，终于才将她和围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请走。 随后我和表弟被海扁了一顿。 从此我非常讨厌那老太婆——由于她胖得很，我和新村里被那老太婆整过的小孩们便顺口叫她猪太婆，后来不少大人们也跟着叫起来。 　 当芒果树长过二楼阳台后的某天，我突然发现猪太婆一下子关心起它们来。——例如说浇肥、嫁接、抓虫、修剪枝叶一类，以往见都没见她做的农活，那天全都招呼在那三个小可怜身上。 看她肥笨的躯体在纤细芒果树上迟钝地攀来攀去，我突然联想起猪爬在猴子身上的情景。 　 这三棵芒果树也还挺争气，就像受了家人以“资”鼓励的小学生一般，一下子茁壮疯长起来，竟在我家阳台下一点点的地方开了花！ 我试着从阳台探出身子，伸手去摘——结果因为手短，连枝端的叶子都够不到。 我痛骂猪太婆：如果不是她搞鬼，我来年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摘到那些挂在枝头的芒果了！——这些是老妈告诉我的，因为当时我是先埋怨告诉我“假消息”并害我白高兴一场的老妈。 　 也就在芒果树开花的同时，我感到猪太婆的脾气愈加暴躁起来——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可以在新村的每个角落听到她斥骂、驱赶，在芒果树下玩耍的小孩子时发出的怒吼声。并且有一次让我亲眼见到，她拽住一个爬到芒果树上掏鸟窝的小孩的后腿，然后恶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并在那小孩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扬长而去。 就连那些在芒果树下乘凉的大人也不能幸免——只要他们一出现在树下，猪太婆那尖酸刺耳的谩骂声随后就到。 可惜当时新村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更年期”一词，否则绝对加在她身上——尽管人家早就更过年了。 　 猪太婆如此横行霸道，难免要遭人报复——有人用水浇湿她的煤球，或在煤球里塞鞭炮；有人把他子女上学时骑的“铁三角”（自行车）丢进新村公厕的粪池，或是用刀子割破轮胎…… 就连那三棵芒果树也不能幸免：隔三岔五的就被横断去一圈树皮。 从此，每天清晨人们听到的第一种声音不再是雄鸡的啼鸣，而是猪太婆天摇地动的叫骂。 　 终于有一天，就在猪太婆爬楼梯准备修剪枝叶时，梯阶突然断裂，把她摔个半死。幸亏她嗓门大，否则在睡梦中的子女连他们老娘死了都不知道。 　 猪太婆住院期间，新村里安静得很，除了过往拖拉机在新村路口塞车时发出的轰鸣和一个月来拜访两次的查水表工作员，再没什么声音和人物可以让人们坐立不安的了。 　 好景不长，猪太婆才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半，就拄着拐杖跑回来了——原来是一个小伙子无聊时爬到树上摘采芒果花的事叫猪太婆知道了，猪太婆死活要出院去捍卫她的宝贝。 　 据说后来这个摘采芒果花的小伙子被新村里的几个长辈教训了一顿，并被众人列为冷战对象。 ——但不管怎么样，总之暗夜再度降临…… 　 终于到了芒果成熟的那天，三棵芒果树黄澄澄的一片，惹眼极了。猪太婆兴奋地在树下仰着脑袋晃来晃去——只可惜她的猪脚依然舍不得她猪手上的双拐，猪太婆只好站在路边，遥控着她的子女们上树摘芒果。 与猪太婆隔壁楼的一户早已忍受猪太婆多时的人家，由于近来当家的升了局长，所以胆变大了，腰也直了，居然就在猪太婆遥控丰收的同时，也在最边上的那棵芒果树下收起芒果来。 猪太婆当下与之争吵起来： 　 局长家说芒果树没名没姓，是公家的，结的果子当然是大家吃。 猪太婆说芒果树是她死去的丈夫从前南下到这里时种的，果子当然归她。 局长家要猪太婆拿证据。 猪太婆没有。 局长家要继续摘芒果。 猪太婆不让。 局长说猪太婆胡搅蛮缠。 猪太婆诅咒局长全家死光。 局长家扬言要砍树。 猪太婆上前动手。 两家开战。 观战者甚多。 　 终于不知哪个好事的报了案，警车呼啸而至。 听到警车的吼叫，看客们很主动地让出一条不窄的路来，俨然一副观众静候压轴戏上演时的场面。 局长不慌不忙地扯扯衣角，从容地走到派出所领班民警的面前，然后唤其到一边说话。 说话的内容没人知道，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得到——猪太婆一家被塞入警车带走了，剩下局长一家人在警车扬起的尘埃中继续工作。 猪太婆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又撕又咬，最后还是被民警们用她的拐杖制服——据说是当头挨了几下。 有人说猪太婆当场昏迷，还有人说猪太婆鲜血直流——但不管怎么样，众人总之是大饱眼福，并且观后感各异： 那些只是看热闹的中立者因感到再没什么可看性，便走了一半；那些出来做和事佬，说芒果树“有可能”是猪太婆死去的丈夫从前南下到这里时种的，害怕局长报复（也让警车把他们抓走），于是突然蒸发在人群中；至于那些“忠心耿耿的”，从一开始就与猪太婆敌对的，就留下来，帮着局长收芒果，并不时拍上几句马屁。 　 次日中午猪太婆回到家时，发现树上的芒果全没了，顿时甩掉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引来不少人围观。 猪太婆一边哭，一边述说她丈夫当年是怎么种下这些树，她又是怎么含辛茹苦地把这树养大，最后这树上的芒果又是怎么被人抢走。 围观的人中不少收受了局长赠送的芒果，他们听过猪太婆的哭述后，很默契地讥讽着猪太婆： 以往从来没见你对树苗如何爱护，不过在它快结果时捣鼓几下罢了——这样就能算是你的啊？ 是嘛~如果都这样，农民吃个屁呀？ 如果人家是强盗，警察为什么把你抓进去？ ——这叫贼喊捉贼啊！ …… 越来越多的看客加入了围攻的队伍，言语也越来越尖刻，大有要把过去猪太婆骂给他们的，一并奉还给她之势。 　 看着猪太婆逐渐发青脸色，和颤抖着不知该对骂什么的嘴巴，猪太婆的子女们赶忙将猪太婆拖进屋去。 众人一哄而散。 　 不久猪太婆就疯了，不分日夜地在那三棵芒果树下笔挺笔挺地站着，嘴里骂些话 —— 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 她的子女们怎么也拉她不回去。如果逼急了，她还会做出些六亲不认的事来。 于是那些吃饱没事干的人便天天到那三棵芒果树边看猪太婆出丑，然后哈哈大笑。 　 又不久，猪太婆便死了。 这下子可没人敢再笑，或者说些“该死”之类的话。因为他们怕鬼——他们心里知道猪太婆是被他们给逼疯的、气死的。于是不少人避开停放棺材的猪太婆家楼梯口，绕个大圈子走路。 还据说猪太婆对门的那家人，就在猪太婆翘脚的那天晚上，连夜撤退到娘家去住，等猪太婆的丧事弄清楚后才敢住回来。 　 猪太婆死了，她的子女们都搬走了，倒而那三棵芒果树还留着。 这下众人又个个都伸长了脑袋等待着芒果树来年的开花、结果，把原来那惧怕猪太婆鬼魂报复的想法都抛至九霄云外。 到来年的梅雨季节时，芒果树生了不少虫子，但是没有人抓。 到了芒果树开花的时候，也没有人为它修剪枝叶——更不要说平时的浇肥。 终于到了芒果树结果的时候，众人都失望了——他们看见的不是去年那种黄澄澄的大芒果，而是一个个又绿又涩的小芒果。 几个胆大的当下便骂开了——说猪太婆死了还要搞鬼，害别人也吃不到芒果。 　 人们从此不再理会这三棵曾经给他们带来美味的芒果树。 那些芒果挂在树上没人摘，后来便烂掉了，引来不少臭虫蚊子苍蝇老鼠，弄得二楼的人意见很大。 ——众人经过商量后一致认为：芒果树既然不能生芒果，留着又不能起到绿化作用，甚至还招来四害，严重污染新村的环境卫生，所以干脆砍掉算了。 　 动斧之前，还是几个老家伙们谨慎些——在树下烧了不少纸钱，然后才让砍。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还要烧纸钱——也许是怕猪太婆的魂儿找回来罢。但如果猪太婆的魂儿找回来的话，大家不就又有芒果吃了吗？——那为什么要害怕呢？ ——奇怪！ 后记 我一直就站在这三棵芒果树的上方，无声地注视着树下发生的一切……

狐克西 · 发表于 2003-6-30 21:20:34

其实现在，我觉得做人还是市井点好

x3 · 发表于 2003-7-1 13:30:55

其实炎月是 很特别的人

狐克西 · 发表于 2003-7-6 14:10:17

……

chinamoon · 发表于 2003-7-7 01:48:11

真是有两把刷子. 我们这人才真多啊. 看了炎月的文章,才知道在一副有点叛逆的外表下面,还有着一颗...的心. :) 一路走好!

狐克西 · 发表于 2003-7-7 03:26:02

我这一路走来，可一点都不好啊

狐克西 · 发表于 2003-7-11 22:39:49

捉啊，捉不到啊

chinamoon · 发表于 2003-7-11 21:26:49

自己去捕捉啊。等天上掉下馅饼啊。

sammi · 发表于 2003-7-4 15:52:54

唉，我能说啥呢？越来越佩服你了。

chinamoon · 发表于 2003-7-8 16:39:36

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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